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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这印象激动着,我祝贺米考伯先生拥有这样一个贤内助。特拉德尔也这么做。米考伯跟我们轮流握过手,然后在他自己脸上蒙上小手巾(我觉得这上面的鼻烟比他能感觉到的还要多),然后又十分兴高采烈地喝了起来。
他的谈锋很健。他开导我们说,我们在孩子里得到重生,在经济困难的压力下,孩子的数目增加实乃特大喜事。他说,近来米考伯太太对此存疑,但经他加以开导总算安下心了。至于她娘家人,他们一点也配不上她。他们说什么,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,让他们——这里我引用他原话——滚开吧。
米考伯先生接着又对特拉德尔发表了一篇热烈的赞美词。他说,特拉德尔是个人物,而他米考伯虽没有他特拉德尔的德行,却——谢天谢地——能加以赞美。他满怀同情地提到他不认识的那位与特拉德尔相亲相爱的年轻女士。米考伯先生为她干了一杯,我亦如此。特拉德尔向我俩表示感谢,他像我所喜欢的那样质朴和坦诚地说道:“我实在很感谢你们。我敢向你们担保,她是最可爱的姑娘!——”
在那以后,只要有机会,米考伯先生就要绝对体贴和礼貌地提到我的恋爱问题。他说,他能肯定他的朋友科波菲尔已有了心上人。我又热又不安了好半天,经过一连串脸红、结巴和否认,我终于拿着酒杯说:“得!我为朵拉干一杯!”这句话让米考伯先生好不兴奋和得意,他拿起一杯酒冲进我的卧室,好让米考伯太太为朵拉干杯。米考伯太太十分热情地干杯,并从里面发出很尖的叫声道,“听啊,听啊!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,我真开心。听啊!”同时她还轻轻弹打墙壁,以示欢庆。
后来,我们的谈话转向比较世俗的一些事了。米考伯先生告诉我,他认为开姆顿区不舒服,等广告的效果能使得某种较令人满意的机会来到时,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。他提到在牛津街西头有条正对着海德公园的小巷,他对那地方常常很留心,不过他不指望能马上搬进去,因为这一迁移需要有一大笔收入呢。他解释说,或许要有一段时间,在一个体面的商业区——比如说皮加特里吧——住在一幢住宅的楼上,他也心满意足了。米考伯太太一定会喜欢那地方。在那里,开一个弧形窗,或再加一层楼,或做点那类的小小变动,他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住上几年了。他还强调说,无论他得了什么机会,也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,那里都永远有个房间是为特拉德尔留下的,还有一副刀叉为我留下,我们对此可以完全放心。我们表示谢谢他的好意;他也求我们原谅他谈到这类平凡琐碎的现实之事,因为这对一个正全力进行彻底安排新生活的人是很自然的,所以我们应原谅他。
米考伯太太又弹打墙壁,问沏茶的水可否已准备了,这下就中断了我们这友好谈话,使我们不能再对生活另一方面进行交流了。她用最让人满意的方法为我们准备茶水。每当我走近她,递给她茶杯、面包或奶油时,她就小声问我,朵拉是白还是黑,是矮还是高,或这类问题。我觉得她这么问让我挺高兴。喝过茶后,我们在火炉边讨论各种问题;米考伯太太为我们唱她最拿手的《勇敢的白衣军官》和《小塔夫林》(她用的是种低弱平平的音调,我记得,我刚认识她时把这声音当作辅助听力的淡啤酒呢)。还是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她娘家时,米考伯太太就以善唱这两支曲子而闻名。米考伯先生告诉我们,他第一次在她娘家见到她时听到她唱第一支曲子时,就格外被她所吸引了,她唱到《小塔夫林》时,他就打定主意:不得到这女人,他誓不生还。
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,米考伯太太站起身来,又把那帽子用那浅棕色纸包好,再戴上软帽。特拉德尔穿外套时,米考伯先生乘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给我一封信,嘱我等人们离去后再看。米考伯先生领着米考伯太太走头,特拉德尔拿着帽子随后。我乘拿着蜡烛在栏杆上为他们照明好下楼时,把特拉德尔留在楼梯顶上了。
“特拉德尔,”我说道,“米考伯先生不是坏人,很可怜;
不过,如果我是你,我决不会把什么借给他的。”
“我亲爱的科波菲尔,”特拉德尔笑道,“我并没什么可借的呀。”
“你有一个名字,你知道的,”我说道。
“哦!你说·那是可以借的一种东西吗?”特拉德尔若有所思道。
“当然。”
“哦!”特拉德尔说道。“是的,当然!我非常感激你,科波菲尔;不过——恐怕我已经把那个借给他了。”
“用来当做某种投资的那期票上吗?”我问道。
“不,”特拉德尔说道。“不是用在那种上面了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种呢。我曾一直以为他很可能会在回家的路上建议那种呢。我的是借去做另一种用途了。”
“我希望将来不会出错,”我说道。
“我希望不会,”特拉德尔说道,“不过,我想不会出错的,因为他前一天还告诉我,说那是会有办法还的。那是有办法还的,米考伯先生就是这么说的。”
这时,米考伯先生朝我们站的地方抬头看,我只来得及把我的告诫又重复了一遍。特拉德尔谢过我就下去了。可是,当我看到他手托帽子下去后又那么好心地扶起米考伯太太时,我担心他就会连骨带皮地被拖入金融市场了。
我回到火炉边,正在半认真半讥讽地默想米考伯先生的性格及我们的老关系时,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上楼脚步声。一开始,我还以为这是特拉德尔回来取米考伯太太拉下的什么东西呢,但那脚步声临近时,我听出来了。我觉得我的心跳得很厉害,血液一下涌上我的脸,因为那是斯梯福兹的脚步声。
我从没忘记过爱妮丝,她也一直在我一见到她后就在思想上专为供奉她而辟出的神殿中——如果我可以这么说。可是当斯梯福兹走进来,站在我面前伸出手,落在他身上的阴影又成了光明,我也为曾怀疑我那么爱过的人而感到惶惑和惭愧了。我也仍然爱她,仍然把她看作我生活中仁慈温柔的天使;但我责备我自己(而不是她)冤枉了斯梯福兹;如果我知道什么可以给他补偿,我一定会去补偿的。
“嘿,雏菊,大孩子,发愣了!”斯梯福兹亲热地和握了我的手又很快乐地甩开,笑着说道“我又撞上你请客了吧,你这个赛巴力特人①!这些博士院的家伙真是城里最快活的人了,我相信是这样;完全胜过我们冷冰冰的牛津人!”他一面在我对面米考伯太太刚坐过的那沙发上落座,把炉火拔旺,一面用那愉快的目光打量我的房间。
“我开始是那么吃惊,”我尽我能感到的热情欢迎他道,“我几乎都透不过气来问候你了,斯梯福兹。”
“行呵,正像苏格兰人说的,害眼病的人见了我包好②,”
斯梯福兹接着说道,“见了你,雏菊,正精神着呢,也一样。你好吗,我这巴库斯的信徒③?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①赛巴力特是建于公元前八世纪的古希腊城;那儿的人以奢侈著称,故西方人将其当成奢侈之人的代称。
②意谓受人欢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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