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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子砚匆匆忙忙赶去药铺,又拎着瓶瓶罐罐快步赶回屋子,正见路衍清侧身趴在桌上,软绵绵的身子微曲着,只依稀可见容貌姣好的侧颜,目光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物件。穆子砚正要因这赏心悦目的场景心生喜悦,下一秒便呼吸一滞,怒上心头。
路衍清的手上,竟又是那根沾满血色的银簪!他明明扔出窗子了,哥哥为何又跑去捡回来?他就非要这般惹自己生气吗!
他进了屋子,低唤路衍清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于是重甩珠帘,登时叮叮当当响起一片噪音,连绵不绝。路衍清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望向他。
穆子砚心口一疼,不知该如何形容路衍清的神态。他表情淡淡,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出现而触动,哪怕自己满面怒容,也只是轻轻一瞥,好似什么也没看见,好似他只是个无关之人,丝毫没有令他情绪波动的意义。他就那么浅浅地瞥了一眼,便又转回目光。他直直地望着那支簪,眉间甚至浮现几丝情动,仿佛手中这支沾满鲜血的银簪是什么珍宝,是什么能令他自心欢喜的物件。
穆子砚皱着眉,几步走至他身边,大力夺下他手中的银簪,狠狠扔到地上,却也只是落入绒毯,仅一声闷响,却完好无损。路衍清始料不及,被这道力带得险些摔倒。他的目光紧紧跟随银簪,令穆子砚感到几分古怪。路衍清这副模样,恍若呆呆傻傻,一点也不似常人……正当他想着或许应当带他去看郎中,路衍清便恢复了常态。
“怎么?不是嫌我贱么?为何又回来了?”依旧是那副令他深感不适的咄咄逼人,是重逢以来最为熟悉的模样,穆子砚竟觉得松了口气。
见穆子砚没有反应,路衍清轻声冷笑,逐字道:“阿闰,你还是该多练练床上功夫,实在是无、比、糟、糕。与我的那些恩客相比着实相差甚远,雏儿还是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,乖乖回家吧,嗯?”
穆子砚并未应答,目光紧锁在路衍清的脸上,不愿放过他的分秒情绪,企图从那刻薄话语中分辨出真正意图。他算是知道了,哥哥正是看准了他受不得激将,便有意说些令他不爽的话语,以此搅乱他的思绪。正如他被误会接客却不肯辩解,只是任由自己发泄怒火将他折腾得晕过去一般。
那日怒火平息后,只需稍稍思考后便能发现,哥哥那时分明也是害怕的。那日他满面的泪痕毫无虚意,明摆着表露出了他的抗拒与难过。可惜他那时满腔怒火,根本不愿冷静下来好好与他说。更何况哥哥还要那样激怒他……
他到底为何非要这般呢?明明可以好好说话,明明只要相信他依赖他,跟着他逃离这里就好了啊!为什么非要拒人于千里,非要故意说这种话让他伤心?他多希望哥哥能如梦中的哥哥一样,柔弱、乖巧,软绵绵地靠在怀中依赖自己,心甘情愿地向自己吐露一切恐惧。
可为何现实中的哥哥要这样对他?为什么不肯依赖自己?他是嫌自己找回他太晚了吗?他是害怕自己嫌弃他再度抛弃他吗?可他不会啊!不……穆子砚深叹口气,可他也确确实实说了那些同样会令哥哥心碎的话,尽管那些只是一时气话,尽管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意。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,哥哥会害怕,也是理所当然的吧?
可他的初衷只是希望哥哥能好好珍惜自己,回到他的身边。为什么就这么难呢?
穆子砚紧抿着唇,上前俯身搂住了路衍清。路衍清身子很冷,也很僵硬,大概是没料到自己这番侮辱嘲讽却换来了轻柔的拥抱。
“哥哥,对不起。是我误会你了,对不起。哥哥,下次不要再撒谎故意气我好不好?你知道的,我…我好傻好坏,你随随便便一句话我便气得不行了。那些说你……不专情的话,都是气话,你不要放在心上,不要生我的气,不要害怕我好不好?”见路衍清没有反抗,穆子砚得寸进尺,怯怯地将手笼在他的脑后,轻缓地抚揉。“哥哥,别再伤害自己了。我喜欢你,我爱你,跟我回家吧,好不好?”
穆子砚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回应。他退开身子,路衍清抬眼瞥他一下,又移开了视线。
“穆公子,请回吧。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,不值得的。”穆子砚几近央求地望着路衍清:“哥哥,别这样说好不好?把时间花在你身上不是浪费。我爱你,我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,我不想你再遭受分毫的伤害了。哥……”“请回吧!阿闰,我留在这,心甘情愿。别再执迷不悟了,行吗?”
穆子砚张了张嘴,最终也只能归于沉默,眼中满怀期待的光芒也只是沉于黯淡。
穆子砚蹲下身,将路衍清横抱置于怀中,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。他起身拿来温湿的巾帕,将路衍清手臂残余的血迹擦拭干净。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越是清晰,便越是让人看了都觉疼痛。那样深的伤口,是如何忍心划下去的?这般多的伤口,是怎么舍得一簪一簪划过去的?如此可惧的伤痛,他如何能做到一声不吭?
“哥哥,我求求你,好好珍惜自己。答应我,好不好?”他拿起药罐,细致地为其上药,轻吻他的双手,“哥哥,我明日再来看你,你好好休息,别再伤害自己了,知道吗?”
穆子砚习惯于他的沉默,没有再多询问。正欲离去,他又匆匆转回,在路衍清的屋里四处搜寻,将一切路衍清能伤害自己的物件都给清了出去。
路衍清怔怔地望着他忙活,然后看着他一步步回到自己面前,蹲下身子。
宽厚的手掌贴上路衍清的侧颊,穆子砚堪称虔诚地,极轻、极缓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。不带任何情欲色彩,仅仅只是唇唇相贴,一个冰冷,一个火热,好似灵魂间渴求相近,却因一方的抗拒而越发遥远。
穆子砚拉开距离,望进路衍清的眸子,给了他一个笑容,却满含苦涩与无奈,显得笑颜都令人无比痛苦。
“哥哥,我爱你,好好珍惜自己,等我。”
无可避免地,穆子砚再度离开了,独留一人。
颊侧落下的温暖使他感到眷恋,路衍清轻轻将手搭在同样的位置,仿佛能透过残留的余温感受到穆子砚的爱意。他缓缓地勾起唇,极其难看地笑着,一边落泪一边笑着。
深夜,他做了个美梦。
他竟梦到自己在还未遭受非人般的折磨时,就被阿闰给救了回去。
甜烟缭绕,路衍清睁开眼,只觉头昏脑胀。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,并非他久居的屋子,那一刻他心生胆寒,难不成自己又被下了药,扔进了谁的屋子?
他慌张失措欲起身,却发现自己无力行动,正双腿大开着被锁链禁锢,双手也被绳索捆绑,全身赤裸无物。他浑身发冷,惊恐地瞪大双眼四处张望,却发现此地并非全然陌生。这屋子……分明是他初入鸳楼时被关押的屋子!这屋子分明早在年前就重新装设了,怎会还是曾经的模样?他怔愣片刻,竟横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。
难不成,他回到过去了?难道他回到了还未遭受调教的,刚被卖来鸳楼的时光?这,这怎么可能呢?可眼前的景象,还能以什么理由解释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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