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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她早想明白了,自然不会怪到永安郡主头上,可梁王逞英雄上瘾,就让他觉得自己又护佑了自家小郡主一回吧。
梁王果然很高兴,“我就知道小娘子您最讲理。”
真好啊,有这么豁达的人当天子,往后国朝上下的日子应当好过不少。谢郁文笑着摇头,转而又问眼下的事,“殿下怎么忽然这么有能耐了?官家寝殿您都能闯,看来往日里,您还是藏拙了。”
梁王“哎哟”直呼,说哪能啊,“您不知道,就为了今早这么片刻的行动,我费了多少功夫才从上到下捋顺了,选在了今晨行动。您别怪我将您撂在宫里这样久,实在是没法子,也是趁着我昨夜名正言顺地宿在宫里,天时地利人和,今晨才能这样顺利。”
谢郁文忙捧场地应和他,“当然不会怪罪殿下,您适才那一通操作,我看得都满心佩服——您昨日怎么就宿在宫里了?”
说到这事儿,梁王笑呵呵挠头,还有点儿不好意思,“这不是要大婚了嘛,礼部合的日子,说昨晚是大吉,所以挨到这时候,才往宫里给我媳妇儿抬礼下聘来了。其实距离正日子也没几天,宫里宫外都早准备好了,下聘过礼什么的,也就是走个过场。郡主孤苦可怜,旁的事我帮不了她,只能在场面上做足了,给她点安慰——所以礼多,弄得晚了,就宿在了宫里,原本我在宫里也有个住处,操办起来不麻烦。”
“至于上垂拱殿,小娘子别忘了,从前母后在时,我假假也在宫里住了两年多,没少琢磨翻墙开溜的事儿,内廷的路,我门清。说出来不怕您笑话,这把钥匙,还是我那会儿偷偷弄来的,留到今天没丢,没想到是应在了这上头,派上了大用处——嘿,往后您与陆大人可别再呲哒我不务正业了,本王要务正业,能有今天这桩好事儿?所以说,冥冥之中,都是注定啊。”
谢郁文依旧笑着应好,太快活了,逃出宫的快乐,让她根本合不拢嘴。不过往后谁还能笑话梁王呢,她看了他一眼,依旧是兴冲冲大喇喇的快活样儿,比从前多了些正形,可也不多。
不出意外,这么个活宝,往后就是天子了,潜邸时那些事儿,也不会有人再提,要提起来,也是“性至纯”之类的美饰,言官骨头再硬,也不会揪着他过往的事儿说,至多是登极之后,再没好日子过了。
通远门遥遥在望,已经能瞧见浩浩荡荡的兵马踏雪而来,在宫门前的宽阔广场上整齐有序地列阵。谢郁文并不意外,梁王出现带她出宫,陆大人必然在同时起事,不可能叫官家有反应的时间。
她遥遥在兵马中寻摸着陆大人的身影,梁王明白她的心思,提点她说别找了,“陆公不在这儿,他早带兵突进了文德殿,和馆阁文臣们在一处,眼下那边估计已经对垒起来了。”
通远门前这样多的兵力,却还不是主力,谢郁文闻言,既定心,又忧心文德殿的形势,已经对上了?官家在昨夜察觉有异,一定也在宫里加派了禁卫,陆大人他们......能有胜算吗?
梁王今天脑子格外好使,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见长,又一次洞察了她所想,“陆大人带了三千人进宫,京畿还候了三万人,一声令下就能进城。放心吧,这回也不是造反,等天下兵马缓过神儿来,京里形势早落定了,就是京城里的小打小闹,城门一关,官家他再多的手,都伸不出去,还能拿什么和陆公抗衡?那几个禁卫,也就能对付对付你这种弱女子——官家他不人道啊,欺负弱小,什么玩意儿?你可瞧好吧,这点人,收拾起来,还不够陆公塞牙缝儿的。”
果然是要当天子的人了,说起话来一套一套,大势全在心中,分毫不乱。谢郁文不由朝梁王一望,问道:“殿下,您想当天子吗?”
这话不好答,梁王又挠挠头,对着谢郁文,索性也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了,掏心掏肺全是肺腑之言,“同您说实话吧,其实前阵子在余杭,有那么些时候,我很不甘心,我也想不明白啊,为什么先帝与母后一心只爱重官家,我不是他们的亲儿子吗?就因为我小他两三岁?我扪心自问,要我自小得先帝母后的悉心教导,我会不如官家有出息吗?想来想去,我都觉得,本王未必会不如他。”
“不过虽有这样的想头,可要是官家永远同当年那样,做他那个雄才大略的人君,那我也没什么说的,照样规规矩矩做我的荒唐闲王——可你瞧瞧,这大半年的,官家那人,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?我真瞧不下去了。后来陆公来找我,说实话,我一点没犹豫,当吧!天子总得有人当。我这个人,别的没有,就一样,有自知之明,我能做什么,不能做什么,心里有数,所以天子有什么难的?干不了的,我找会干的人去干,不就结了?再找几个爱找人茬的看着他们,我只管盯着这几个,就这么着,准错不了。”
拉拉杂杂的,又是梁王惯常的风格,听着荒唐,细想起来也不无道理。谢郁文失笑,梁王却又看了她一眼,忙补上句,“不过陆公同我说好了,就算换我当天子,他可不会撂挑子,谢公也会入朝,我这才放心——陆公同你爹,一文一武的,那我还有什么顾虑?擎好过日子吧!”
谢郁文“啊”了声,惊讶不已,“爹爹说他会入朝?”
“可不,”梁王很得意,“宝贝女儿被人这样磋磨,你爹心中对官家还有好气?你瞧着吧,这回的事儿,他也出了大力气,你叫官家抢进宫没几天,你爹就到中京了——怎么样,有你爹在,这回的事儿,心里有谱了吧?准错不了。”
说话间,梁王已经领着她走过通远门,行到文德殿外。殿前一百零八阶台阶上铺满了人,雪光里灯火通明,照着殿堂最深处的剑拔弩张。
谢郁文示意梁王止步,他是他们这群人最大的筹码,他若出事,这阵仗就算全白铺了,还是留在后头,不要冒险的好。梁王也乖觉,知道好赖,没坚持,只示意她小心,便由她蹿到阵前去。
谢郁文慢慢朝前摸索,终于在密密匝匝的戴甲士兵中,摸到了殿前,一抬头便见陆大人门神似的提刀立在殿门外,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大殿前的动静。
她在静立的兵士间格外显眼,那一抬头,陆寓微也瞧见了她,目光一对上,霎时就柔软了。碍于在人前,两人不得亲近,可就这个隔着几步远遥遥一望,也觉出浓郁的快乐来。
太久了,太久不见,一道宫墙生死相隔,今日相见时,她没有被官家当做筹码,当做挡在身前的肉盾,而是身在同一阵营,已是不幸中的万幸。谢郁文朝他咧出一个明媚的笑,歪着头眉眼弯弯,飞扬的快意,恨不得朝他大喊出声。
其实谢郁文只是想朝他示意自己一切都好,关在内廷这样久,他有多担心,她能体会。可没成想,他竟然长刀一收,径直朝她走过来,众目睽睽之下,揽过她的肩,倾身抱了抱。
谢郁文呆住了,不明白一向人前冷漠的陆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。不过很快他就放开她,揽过她,一道面对着大殿里头站着。
谢郁文仍没习惯他不管不顾的亲昵,月余没见,他像是变了个人,更没所谓,更......嚣张。她轻声喊了句陆大人,说这样好么。
陆寓微目不斜视,“天下就要是咱们的了,还管那些做什么?”
这话说得不讲究,天下是梁王的,叫人听去难免落人口实。不过谢郁文明白他的快意,憋屈了这样久,胜利就在眼前了,年轻人嘛,嚣张一刻,也是难免。
她抿嘴一笑,没多说,终于转头打量殿里的情形。其实里头的话似乎快说完了,官家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,却已能瞧出独立难支的颓丧,饱含恨意的目光,紧紧盯着下头一个臣子。
那胡子花白的老臣,举着手里一个明黄的物件,颤巍巍的声音支离破碎地飘向殿外,“......先帝遗诏,臣等都验明了,确确实实是先帝的笔迹,口吻与辞章也无一处不与先帝素来的手笔相符,御印更是分毫不错......官家还要狡辩,未免强词夺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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