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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 有亲自远方来
自从得到了妈爸要过来的消息,蓝冰便好一阵忙碌,沙发更换了,茶几也换成了配套的红橡木新款,此时以她的技艺,茶几的形状就精巧得多了,四条立柱雕刻有花纹,这一切都赶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完成,还要留出时间来散油漆的味道。
十一月果然是惠州最为怡人的季节,休息日的时候,蓝冰便打开客厅的落地窗,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,在那里看着书,房间里沙发和茶几的透明防水漆味道阵阵飘散,从敞开的落地窗向外散出,蓝冰有时竟然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看到那气味的波浪,起起伏伏的形状如同弯曲的火锅鸡蛋面。
蓝冰的脊背靠在椅背上,手里拿着平板电脑,刚刚打开了一本新书,是苏枕书的《松子落:京都九年》,对于这个作家,蓝冰还是比较感兴趣的,于是这一次又找了她的这本书来读,先看序言“2017年夏,回京不久,恰好雪萍联系我,询问近况。我答,正在家中陪猫……”
苏枕书是非常爱猫的,虽然知道很多人有这样的嗜好,不过蓝冰一直都感到难以理解,不觉得究竟有什么萌宠治愈的特质在里面,在这样一方面,她觉得自己比森茉莉还要懒,森茉莉好歹还养了一只叫做朱丽叶的猫,但是自己是连猫都懒得养,只是打理自己这一只人类的需求,就已经很费心了,不再有精力养猫,也没有那样的耐心,她甚至以为,有一些人的爱猫,其实是跟风,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现自己追上了社会流行时尚。
序言并不长,很快就看到结尾,“《枕草子》 被视为“女性文学”的代表作,一看到书名,人们就自然想到纤细、敏锐、宛转等‘女性’特征。在最初写作之时,我并未意识到性别问题。而成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,为了躲开人们对女性书写者不自觉的矮化、偏见与蔑视,为了避免旁人在“作家”的标签之前为我再添一个‘女’字, 为了避免人们因为我的性别而不信任我书写的对象,开始有意识地在文中将自己藏起来,也想过彻底换个名字。”
蓝冰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,难怪当初读苏枕书的书,直觉地以为作者是一个男人,许多措辞真的非常男性化,比如“哲嗣”、书店名是“兄长所赐”,还有小林一茶的“继母来归”,看着这些语句,就让自己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男硕士的形象,身在现代,特意穿着汉服来研究文学,追求的就是那样一种复古的情调,一个男人曾经的美好时代。
原来是如此,苏枕书有意无意地采用了男性叙事的语言,而且还曾经想过换笔名,那么换成什么呢?乔治·艾略特?十九世纪的女人面临的问题,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依然要面对。
“偶尔听人说,读过你某某书,一直以为你是男人,甚至会觉得松一口气,仿佛这样就安全了。”
蓝冰蓦地想到,自己其实也是一样,不自觉的要向往男性身份,想要给自己套上一个男性的外壳,因此当陈梓的老公说,自己胜任男性工作,自己不由自主便感到一丝得意,仿佛因此便变得优越了,其实不过是像苏枕书自省的,“源自妥协与懒惰的‘安全感’”。
一个漫长的午后,就在这样悠然的阅读之中过去了,然后十一月过去,十二月也过去,二零三三年到来了,一月十五号这一天的晚上,蓝冰乘车去火车站,接妈爸去自己那里,当詹汀秀和蓝峰出了站,已经是八点二十几分,蓝冰带着她们直接搭乘一辆出租车,一路来到雅安花园。
路上,三个人不住地絮絮说着话:
“妈,爸,你们吃过晚饭了吧?”
“吃了吃了,吃的方便面。”詹汀秀乐呵呵地说道。
“你们怎么不买盒饭来吃?方便面没有营养的啊。”
蓝峰道:“盒饭太贵,一份三十块呢,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菜,只有几片香肠摆在上面,薄得好像纸一样,烧土豆里有几条肉丝,别的就只是炒的包心菜,还不如吃方便面。”
蓝冰说道:“我准备了宵夜,熬一点粥吧,蒲公英肉末粥。”
詹汀秀连连点头:“这个粥好,蒲公英清热解毒的,我们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,心火也挺旺的了,‘上车饺子下车面’,就吃粥也很不错。”
蓝峰一乐:“听老中医来讲一讲蒲公英的用途。”
詹汀秀白了他一眼:“哎哟喂,你还真别不信,下了火车吃蒲公英粥,保管你浑身都通畅了。”
蓝冰眼看她们两个似乎又要展开辩论,连忙说道:“只可惜现在没有新鲜的蒲公英,是蒲公英的干菜。”
詹汀秀笑道:“能够有干的蒲公英,也已经很好了,这个时候哪里去找新鲜蒲公英?一般冬天的蔬菜大棚也不种这个,能有干菜就不错。”
的士来到了雅安花园的门前,蓝冰付过车费,拉起一只行李箱,便在前面引路,一路来到自己居住的那栋公寓楼,搭乘电梯上了十二楼,进了D号房间,蓝冰左手在墙壁上一摸,“啪”地一下开了灯,客厅里登时一片亮光。
蓝冰在木茶杯里面倒了水,说道:“妈,爸,喝点水吧。你们是先洗澡还是先吃宵夜?”
蓝峰道:“也不是很饿,我先洗澡吧,火车上实在是不太卫生。”
蓝冰给蓝峰简单说了一下热水器的使用方法,还有洗发水沐浴露都摆在什么地方,便退了出去,很快浴室里便是一阵哗哗的水声。
蓝冰推开卧室的门,打开灯来,对母亲说道:“妈,你们晚上就住在这里吧,我睡客厅的沙发床。”
詹汀秀看着柠檬黄色灯光下的小巧卧室:“哎哟,蓝冰啊,你这房子里挺特别的啊!”
铺天盖地一张双人床,床角的墙上除了有柜子,还有树枝做成的衣帽架,就这一段弯弯曲曲的树枝,房间里文艺青年的氛围马上就出来了,一个本来是带了局促感,隐含寓意经济实力薄弱的微型公寓,瞬间便提升了格调,几乎有一点像是一间艺术小屋,住在这里的仿佛不是一个困于金钱的无奈的人,而是一个刻意追求这种境界,离经叛道的自由职业者,比如插画师之类。
搞艺术的嘛,总归怪异一点。
詹汀秀的这种朦胧感想,倘若告诉给蓝冰,蓝冰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感,在这方面,自己可是比森茉莉要成功,森茉莉虽然在头脑中将自己的房屋想象得美奂美轮,充满梦幻的艺术气息,然而当有客人来一看,即使是室生犀星,一眼看穿的也只是“贫穷”,而自己居然要往艺术怪人那边靠拢了。
此时蓝冰笑了笑,说:“妈,我去煮粥,你坐下歇一会儿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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