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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将那檀木柜子抬了进来,小心翼翼,摆在厅中。王恺遂又扬声道:“打——开——!”王恺家奴依令,便将檀木柜门开了,从中取出宝物,小心摆上几案,又将围裹在外面的绸缎丝绒层层揭开,现出一株两尺来高的珊瑚树来,――果然是稀世之宝,人所未见。立时,满堂“啧啧”,唏嘘不已。王恺喜不自胜,心里乐得直要咳出声来,偷眼去看石崇,心想石崇必定就此认输了的。不料石崇一声不吭,就在案上拿起一把铁如意,冷不丁地,朝着宝树一把砸下。就听“咣啷啷”碎响,这宝树早成了一堆残枝碎块!满堂宾客无不大惊。王恺更是气极败坏,怒叱道:“石崇!汝忌妒我有宝贝!”石崇却从容道:“区区薄物,国舅爷何必痛心?”转身吩咐家僮,立时抬出珊瑚树数十株,摆满厅堂,光三、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,株株条干绝俗,光彩夺目,其余无不胜过王恺那株。满堂宾客看得眼花缭乱,无不惊愕咋舌。石崇遂与王恺道:“公欲取偿,可自择。”王恺羞愧难当,一溜烟,逃也似地回府去了。——这便是石季伦京城斗富的故事。
却说晋帝司马炎纵欲无度,被女色弄得筋衰神散,终于病倒在龙床上,连月不能视朝。于是朝野汹汹,纷纷议道:“太子愚钝,不堪承嗣大统,诸子尚幼,倘若主上不讳,则当拥立齐王。”有大臣还亲去向贾充说道:“公一女适齐王,一女适太子,二婿亲疏相等,今圣上寝疾,一旦不讳,立人当立德,不可误也。”贾充闻言,惧不敢答。不料此事急坏了荀勖、冯紞二人,互相议道:“我二人素为齐王嫉恨,齐王一旦继位,便无我二人容身之地了。”惶惶然不可终日。既而,晋帝得了良医,调养数月,渐又复了元气。荀勖、冯紞心下乃安,趁着入侍时,即向晋帝僭道:“陛下洪福齐天,幸得痊愈,今日为陛下贺,他日却为陛下忧也!”晋帝问道:“何事可忧?”二人道:“陛下若是疾苦不愈,太子已被废矣!”晋帝惊道:“二卿何出此言?”二人道:“齐王久在朝中,为百姓所归,公卿所仰。试想陛下万岁之后,太子虽欲高让,其得免乎?”晋帝道:“齐王举动以礼,鲜有过事,朕深为信重,将倚之为周公,纵然公卿百官属意,齐王岂肯为之?”荀勖道:“臣等也知疏不间亲,然为社稷大计,不能不言。齐王私结群党,臣恐陛下万岁之后,太子必不得立。陛下若是不信,可诏齐王回封国,举朝必以为不可,则臣言验矣。”晋帝然之,次日下诏,以齐王为大司马、侍中、假节、都督青州诸军事,刻日归国。
诏命一下,朝议大哗。尚书左仆射王浑、光禄大夫李熹、中护军羊琇、侍中王济、甄德、河南尹向雄、博士秦秀、庾旉、太叔广、刘暾等数十大臣一齐上疏,请留齐王在朝辅政。晋帝暗道:“果如荀勖所言!”疑心越重,一概不从。王济、甄德又各遣妻子常山公主、长广公主联袂入宫,稽首涕泣,为齐王请留。晋帝怒道:“汝等妇女,怎知国事?”拂袖而出,又降诏贬王济为国子祭酒,甄德为大鸿胪。羊琇及后查知,齐王归藩乃荀勖、冯紞所为,每欲怀刃寻衅。荀勖、冯紞由是不敢上朝,使人弹劾羊琇。晋帝大怒,叱羊琇道:“汝敢造反么?”又贬羊琇为太仆。羊琇怨愤,发病而死。
时有博士祭酒曹志,字允恭,乃魏陈思王曹植之子,与晋帝素来亲密。曹志常恨其父不得志于魏,也上疏谏道:
古之夹辅王室,同姓则周公,异姓则太公,皆身居朝廷,五世反葬。及其衰也,虽有五霸代兴,岂与周、召之治同日而论哉!自羲皇以来,岂一姓所能独有?当推至公之心,与天下共其利害,乃能享国长久。是以秦、魏欲独擅其权而才得没身,周、汉能分其利而亲疏为用,此前事之明验也。志以为当如众望等议。
晋帝览疏,怒道:“曹志尚不明朕心,况四海乎?”又免去曹志官职。曹志叹道:“亲如齐王,才如齐王,不令他树本助化,反欲他远徙海隅,晋室之衰,其可待矣。”
时齐王见遭忌于晋帝,情愿辞官,自求为母太后守陵。晋帝不允,催促齐王就道。齐王满腔孤愤,无处上伸,郁郁成疾,吐血而死。晋帝与齐王原本兄弟情深,突闻惊变,又生悔恨,哀哭大恸道:“爱弟之死,朕之过也!”冯紞一旁僭道:“齐王名过于实,今得自终,乃大晋之福。陛下何必过哀?”晋帝于是收泪,亲为齐王发丧,赐谥为“献”,以其长子司马冏承袭其爵。
过数日,贾充也死。晋帝遂欲以张华为相,辅佐朝政。冯紞密知其事,自因与张华有隙,又生忌妒,趁着入侍之机,又向晋帝僭出一番话来。
欲知后事如何,请看下集分解。
第○七集 贾南风弄虚作假 司马玮带兵入京
却说张华,字茂先,范阳方城人,平吴之后,受任安北将军,都督幽州诸军事,自到幽州,抚纳新旧,戎夏诸民无不悦服。东夷马韩、新弥诸国依山带海,去州四千余里,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,皆慕张华威名,纷纷遣使朝贡。于是远夷宾服,四境无虞,岁岁丰稔,士###盛。朝中公卿皆称张华堪担三公之任。贾充既死,晋帝于是有意征张华还朝,付以相位。冯紞密知其事,暗生忌妒,遂趁入侍之机,与晋帝从容论魏晋旧事:“臣窃以为,钟会之衅,颇由太祖。”晋帝变色道:“冯少胄,此何言邪?”冯紞免冠谢道:“臣愚蠢妄言,罪该万死,但惩前毖后,不敢不直陈所见。”晋帝道:“何以言之?”冯紞道:“臣以为,善御者必识六辔盈缩之势,善政者必审官方控带之宜,故仲由以兼人被抑,冉求以退弱被进,汉高八王以宠过夷灭,光武诸将由抑损克终。非上有仁暴之殊,下有愚智之异,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。钟会才见有限,而太祖夸奖太过,嘉其谋猷,盛其名器,居以重势,委以大兵,故使钟会自谓算无遗策,功在不赏,辀张跋扈,遂构凶逆。向使太祖录其小能,节以大礼,抑之以权势,纳之以轨则,则钟会乱心无由而生,乱事无由而成矣。”晋帝乃转怒为喜道:“诚如卿言。”
冯紞见晋帝齐颜,稽首又道:“陛下既已俯采臣言,当思坚冰之渐,勿使如钟会之徒复致倾覆。”晋帝道:“当今岂尚有如钟会者乎?”冯紞道:“东方朔有言‘谈何容易’,《易》曰‘臣不密则失身’。”晋帝乃屏退左右道:“卿极言之。”冯紞遂道:“陛下谋谟之臣,著大功于天下,海内莫不闻知,据方镇总戎马之任者,皆在陛下圣虑矣。”晋帝默然,因此不以张华为相,而征为太常。
却说齐王司马攸虽已故去多时,而朝野对太子的私议仍不断绝,皆道太子昏愚,不堪为嗣。尚书令卫瓘忧心国事,每欲陈奏而不敢发。一日,晋帝在凌云台大宴群臣,卫瓘于是假装酒醉,来御前奏道:“臣,臣,有事启奏。”晋帝道:“卿有何事奏来?”卫瓘欲言又止,半晌,以手指御座而叹道:“此……座可惜!”晋帝已知其意,以言止之道:“公真大醉邪?”卫瓘于是不敢再言。宴罢,晋帝细想卫瓘之言,也不能不为身后之事忧虑,遂想一法:一面设下宴会,悉召东宫大小官属赴宴;一面将几卷尚书疑案交付太子裁决,以测试太子。
可怜这太子真是个傻太子,如何裁决得出?东宫官属又都不在,可把太子妃贾南风急了个团团转,临了,急令心腹侍从将公文带出宫外,找了一位老儒代答。那老儒论古证今,须臾答就。侍从带回宫来,贾南风即使太子照本抄录。给使张泓一旁阻道:“太子不学,圣上所知,而答诏多引古义,必令圣上起疑,一旦追查下来,太子必遭贬损矣。”贾南风急道:“若此,奈何?”张泓道:“不如直截了当,就以平常白话答诏,陛下必不疑。”贾南风大喜,便请张泓作答,许道:“他日富贵,当与卿共之。”张泓于是即以白话草拟答卷,再使太子照本抄录,然后便交内使去向晋帝复命。
时晋帝尚在宴中,接看答卷,见其批语虽然鄙俚俗白,倒也还通顺在理,心下大喜。自此,再不虑身后之事,每日只顾乘了羊车,转悠后宫,纵情声色。到了太康十年冬,终于再次虚脱,精神恍惚,百医无效,日渐沉重。
晋帝自知大限将至,遂谋身后之事:以叔父汝南王司马亮为侍中、大司马、假黄钺、大都督、都督豫州诸军事,出镇许昌;以太子同母弟司马柬为秦王、都督关中诸军事;皇子司马玮为楚王、都督荆州诸军事;皇子司马允为淮南王、都督扬、江二州诸军事;又立诸子司马乂为长沙王,司马颖为成都王,司马晏为吴王,司马演为代王,司马遐为清河王,司马炽为豫章王,各镇要害。时闻望气者说,广陵有天子气,特以太子之子、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。越年改元太熙。
却说皇孙司马遹,乃太子与晋帝才人谢玖所生。原来,太子司马衷大婚之前,晋帝恐其年少不懂帷房之事,特将才人谢玖调往东宫侍寝,后因与太子妃贾南风难以相处,遂又回到晋帝身边,不想却已怀上了太子的身孕,十月胎满,产下一子。晋帝于是为他取名为遹,字熙祖,小字白沙。这司马遹自幼聪慧,甚得晋帝钟爱,时常带在身边。一夜,宫中忽报失火,晋帝欲登楼观望。司马遹时年五岁,却将晋帝牵入暗中道:“暮夜仓猝,宜备非常,不宜令火光照见人君。”晋帝由是奇之。司马遹又曾随晋帝观猪牢,向晋帝道:“猪已长肥,何不杀以享士,而使空费五谷?”晋帝越发奇之,与群臣道:“此儿颇似宣帝,当兴我家。”因此以司马遹之故,虽知司马衷昏愚,终究不废。当时太子司马衷尚不知有此子。一日,司马衷来西宫觐见父皇,恰遇司马遹,还以为是弟弟,晋帝笑道:“是汝儿也。”遂将谢才人之事相告。司马衷大喜,便将司马遹及谢才人都领回东宫居住。
不料贾南风妒性大发,使谢玖静处别宫,不令她母子相见,仿佛与禁锢相似。又令宫婢盯防东宫嫔妾,不得与太子亲近。一日,忽见有一郑氏嫔妾腹部隆起,贾南风大怒,随手抄起一把长戟掷去。郑氏当即扑地,流产而死。又迁怒宫婢盯防不严,持刀手杀数人。晋帝闻报大怒,命将贾南风废锢金墉城。皇后杨芷却为求情道:“妒是妇人常性,太子妃现还年少,待长成以后,自当知改。”荀勖、冯紞等也劝道:“贾公闾有大功于社稷,犹当数世宥之,太子妃亲是其女,岂可遽忘其先德邪?愿陛下三思。”贾南风由是得免。
再说晋帝寝疾,当时朝中宠臣勋旧如荀勖、冯紞、杜预等多已亡故,后父杨骏于是乘势干政,独自留侍禁中,不令朝臣探问。晋帝将死,命中书作诏,宣其叔父汝南王司马亮回朝,与杨骏共辅朝政。杨骏便将诏书扣下,秘而不宣。待至晋帝弥留,皇后杨芷遂召中书监华廙、中书令何劭入宫,口称帝旨作诏,以杨骏为太尉、太子太傅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侍中、录尚书事。诏书已成,杨后与华廙、何劭持诏呈帝。时晋帝已不能言语。过数日,呜呼崩于含章殿,享年五十五岁。时为太熙元年四月己酉。
晋帝一死,杨骏即扶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,大赦天下,改元永熙,尊皇后杨芷为皇太后,立贾南风为皇后,广陵王司马遹为太子,谢玖为淑媛。诏以杨骏为太傅、大都督、假黄钺,录尚书事,总领百官。杨骏入居太极殿,梓宫将殡,六宫出辞,而杨骏不下殿,以虎贲百人自卫。时汝南王司马亮仍在京城,忽闻帝崩,即表求赴丧,杨骏大惧,以为司马亮要来争权,即向杨芷、司马衷诬道:“大司马欲谋造反。”请诏###司马亮。司马亮得知风声大惊,于是不敢临丧,大哭于司马门外,连夜驰赴许昌,于是得免。五月辛未,葬司马炎于峻阳陵,谥为晋武帝,庙号世祖。
杨骏自此独断专行,凡有诏命,皆 由自己一人主裁,先示司马衷,再呈杨太后,然后颁行。尚书左丞傅咸谏道:“谅闇之制不行久矣。今圣上谦冲,委政于公,而天下不以为善,惧明公未易当也。周公大圣,犹致流言,况圣上春秋已非成王之年?窃以为山陵既毕,明公当审思进退之宜。”杨骏不从。自知于朝中素无美望,于是大开封赏,以笼络众心:凡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;预丧各官增位二等;二千石以上皆封关内侯。
群臣大哗,谏道:“自古从未有帝王始崩,臣下即得论功加封者,于理不合;而班赏行爵,优于泰始革命之初及诸将平吴之功,轻重不称。且大晋卜世无穷,今之开制,当垂于后,若有爵必进,则数世之后,莫非公侯矣!”杨骏又不从。得知匈奴东部人王彰贤德有才,欲辟为司马。王彰逃避不受。其友怪问其故。王彰道:“自古一姓二后,未有不败。况杨文长昵近小人,疏远君子,专权自恣,败无日矣。我逾海出塞,远避千里,犹恐及祸,怎会受他征召,自投罗网?且武帝不念社稷大计,嗣子既不克负荷,受遗者复非其人,天下之乱立可待也。”
却说贾南风性忌妒而又多权诈,生性阴鸷,一如其父,司马衷对她是又爱又怕。此时贾南风统领六宫,内权在手,又想干预政事。一日,趁着司马衷临朝,便在殿后垂下珠帘,自坐帘后,听朝议政。杨骏叱道: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主。今陛下春秋鼎盛,政治多能,安用垂帘扰乱政体?宜速还宫!”招呼殿兵上前,撤罢珠帘。贾南风羞愤满面,恨恨而回,召心腹黄门董猛与殿中中郎孟观、李肇道:“杨骏老贼,辱我太甚,我誓必杀之!”李肇道:“朝中多是杨贼心腹,事若不密,必受其怏,欲除此贼,必先联络外兵,里应外合,然后大事可成。”贾南风道:“何处兵马可用?”李肇道:“豫州、荆州,得一处足矣。”贾南风大喜道:“汝南王亮与杨贼有隙,可即去说他带兵入京。”李肇奉命,即到许昌,说司马亮举兵入朝,以除杨骏。司马亮怯懦不敢发。李肇于是又即南下荆州,去说楚王司马玮。司马玮乃晋武帝第五子,正当年少气锐,性又狠戾,当即应道:“杨骏以外戚独专朝政,杀此老贼,本所欲也!”遂上一表,自求入朝。杨骏本欲召司马玮入朝,而惮其勇锐,故又不敢,现见司马玮自求入朝,正是求之不得,即允其请。司马玮大喜,又即联络淮南王司马允,一齐带兵入朝。――“八王之乱”就此而起。
司马玮军抵洛阳城外,便令李肇入城,先报贾南风。贾南风大喜,即令孟观、李肇启奏天子:“太傅每日聚集心腹在府中密议,谋夺帝位,陛下宜速图之!”司马衷大惊道:“岂有此事?”二人皆道:“臣等不敢妄言,今见事危,不得不冒死上奏。”司马衷乃大怒道:“老贼欲效王莽邪?”二人道:“陛下火速降诏,委臣等与楚王共讨此贼,迟则祸生矣!”司马衷问道:“楚王现在何处?”二人道:“楚王现已回京矣。”司马衷遂命城中戒严,以淮南相刘颁为三公尚书,屯卫殿中;楚王司马玮屯兵司马门;东安公司马繇率殿中兵去讨杨骏;孟观与李肇去捕其党。
时有散骑常侍段广,乃杨骏外甥,闻知有变,即驰入见帝,跪告道:“杨骏孤公无子,岂有谋反之理?愿陛下审之!”司马衷不答。段广见事已急,即又出宫,去报杨骏。
杨骏正邀朝臣百官在府,举杯换盏,笙歌起舞之际,忽见段广闯入来报,惊得酒盅震落,不知所措。主簿朱振忿然道:“今内变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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