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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,不用弯腰,又省事,又省力,天生一副扒玉米的好身材。隔着未放倒的玉米地,另一边传来女人的说笑声,不是还响起一个男人的吆牛声,金龙极想过去看看。他的手的动作开始快起来,父亲扒完一铺子,他也能扒完。过了一会儿,金龙发现父亲慢下来,便也不再快扒,又恢复到漫不经心的状态。但父亲马上又快起来。他发现自己慢时,父亲就快扒,自己快时,父亲反而慢下来。他还发现父亲偷偷瞟着他,在自己没有撵着他干时,就不时投来又厌恶,又恼怒,又蔑视,又无可奈何的一瞥。金龙从心里瞧不起父亲,又觉得他可怜。
拉着车的牛从铺里拽出玉米杆来,并不吃叶,只把玉米棒子吞到嘴里,咀嚼着。嘴角泛出白白的泡沫。“吃,妈的,就会吃, 胀肚胀死你。”驼背的父亲愤愤地骂着。但牛又变戏法似的,把一穗玉米弄到了嘴里。驼子两步窜过去,左手死死抠住牛的鼻子,右手从牛嘴里,拽出了那穗沾满牛的唾液的玉米,扔到车上。牛不满的喷了两下鼻子,低下头,啃起了垄台上的一株稗草。金龙到旁边几步远的玉米地里拉屎,完事往出走时,踩到了一卷染血的卫生纸。金龙骂了一句脏话,把卫生纸踢到一边。这时,玉米叶哗哗一响,一个年轻女人钻进来,没看见金龙。解开裤带,就急急地蹲下来,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尿击声。金龙蹲下来,什么也没看见。在地上爬了几步,隔着枯黄的玉米叶子,终于看到了小半个雪白的屁股。二十七岁的金龙身子抽搐了几下,档间的阳物胀大坚挺起来。
“你这个畜牲。”驼背的父亲忽然对牛恶狠狠的骂了一句,随后便不再吭声了。金龙等着父亲骂第二句,他好接下去。他只说一句:我是畜牲,你是什么?但父亲好象猜到了他的心里,没有给他说这句话的机会。整个下午,金龙都心事重重,脑子里老出现那半个雪白的屁股。
地离家只有一里多地的样子,先是一段土路,然后便是平坦的沙石路。道上车辆来往着,有的车上拉着未扒皮的玉米,就坐在车上扒,任牛自己走去,抛下一路雪白的玉米叶,被风吹进沟里。而空着的车辆便在颠簸中发哐哐的声响。
金龙把车赶到自家的场院里,把车停好,车胶用一根粗木棒掩住,又给牛扔了一捆玉米秆。母亲也在场院中,没有手指的光秃秃的左手,好像一枚长不开的小小的馒头,熟练的协助右手把玉米装进筐,然后再倒进早已搭好的栈子里。母亲干得十分认真,没有一刻停歇,好像要永无休止的干下去。没有几根头发的秃顶晒得褐红,显得四周的花白头发格外刺目。金龙发狠的卸着玉米,二尺勾几次深深的刨进车铺板里。他气喘吁吁,汗水淋漓,觉得自己苦难深重,可悲可怜,是这个世界上的最不幸的人。卸完玉米,金龙一屁股坐在玉米堆上,裂开嘴,哭起来。哭得悲悲戚戚,动感伤情,泪水顺着黄黑色的大脸流下来,滔滔不绝,汪洋恣肆。母亲瘦小的脸上现出悲戚和苦愁,拎筐的手蓦然显得不堪其重。温顺的花牛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嚼着玉米叶子,平静的场院因了这呜呜啕啕的哭声,而显得更加生气勃勃。西天的太阳已经金黄,金龙的影子在玉米堆上起伏,显得古怪而夸张。大门外拉玉米的人在车上大声打着招呼,吆牛,声音远去。
金龙的哭声渐渐停止,从玉米堆上站起来,抹着眼泪,拿起鞭子,歪歪斜斜的赶起牛车,向院外走去。
母亲一下子瘫坐下来,全身没有一点力气。那只废手腕部开始疼痛,他觉得里面的肌肉全都绷紧拉伤,再也不会好起来。他用另一只手把它按在腿上,揉着,疼痛扩散开来,减轻了些许。心上某种温柔的东西开始滋溢,盈满了空落落的胸膛。场院上的玉米欣悦起来,一堆挨着一堆,低洼处投下一小片阴影,被夕阳照着的一面,显得更加金黄。
太阳落下去的时候,场院静谧而扩展,有庄稼的香气在空气中溢盈。秋天的黄昏仍然很温暖。房顶上冒出的炊烟在村子四周漫成白色的雾霭,空气中又有了点柴草的馨香。母亲看着渐渐模糊下去的场院,内心一片清虚静明,身上轻松没有一点乏累。那颗明亮的星又准时地在白杨林的右前方出现,村里响起一个男人叫牛声。
几天的时间,庄稼都已经割倒,大地豁然开阔,现出一片黄白色的苍凉。中午的时光依然很热,树叶绿得更浓,有一点风也是暖烘烘的,让人感觉不到秋天。金龙快快乐乐地走在路上,吹着口哨,心绪渐渐抚平。刚才,他和父亲吵了一架,父亲照例不是他的对手,使出老办法,从家里把他赶出来。金龙对此已习以为常,他现在要找的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地方。
村东头有一家小卖店,金龙进去时,卖店的姑娘正自己打着台球。金龙站在一边看,姑娘并不理他,仍打自己的。“太薄了,真臭。”金龙在一边扳不住。姑娘抬起身,把杆柱在地上,不悦的说:“你来,别在旁边说大话。” “你当我会输给你。”金龙说着就去拿台球杆。 姑娘拦住他,说:“先说赌什么。”金龙说:“你输了,给我一盒烟。我输了,买你一盒烟。”姑娘说:“那可不行,你输了,得买两盒烟。”金龙说:“中,反正我也不会输。”把球从洞里拿出来,重新开局。金龙要的是花瓣。他的技术并不比姑娘差,但今天连输两台,第三台总算扳回了一局。金龙连说晦气,便要走。姑娘并不客气,拽住他的衣领子,从衣袋里翻出钱,数数。回到柜台,拿出两盒烟扔到台球案上,便不再理他。
回到家里,父亲的火气还没有消,又赶他走。金龙便又出来,在外面转了一会儿,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志气,怎么就不能一走了之。好歹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,就这么让人撵来撵去,也太没个人样儿了。有什么了不起,也许走到别处去,倒能混出个样儿来。自己从前咋就没想到。金龙的心像开了一扇门,宽敞明亮的阳光射进来,他觉得又兴奋又欢喜。
金龙一路走着,二十里的路没觉出怎样累,就到了镇上。镇上的人比乡下多,金龙逛完了市场,又到百货大楼,在这个柜台前呆一回儿,那个柜台前站一下,多半个下午就过去了。金龙的肚子有些饿,兜里除了在卖店买的那里两盒烟,剩下的钱只能买一个面包,或两袋方便面。天快黑了,金龙不知道今晚该怎样度过,他想到了回家,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家,他是再不想回了。
来到车站,候车室里只有十几个人,长椅上空空落落,金龙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。不一会儿,便昏昏睡去。醒来时,候车室里的灯已经亮起,里面已经有了半屋子的人,吵闹着,一种被遗弃,被抛弃,被忘记的凄凉感觉爬上心头。从今以后他就将在这前途未卜的路上,一直走下去。
金龙在镇上游荡了三天,被赶来的母亲找了回去。此时他正想搭上去省城的火车,离开镇子。母亲风尘仆仆的赶来,围着一条深绿色的头巾,头巾很大,母亲很小,遮住了小半边脸,使母亲看起来好像隐在一个角落里,眼里满是说不尽的忧伤。
金龙跟母亲回到家,母亲给金龙端上了热水,让金龙洗了脸,又去给他做饭。金龙觉得自己又活回去,变成了一个孩子,内心又甜蜜又温馨。躺在炕上沉沉睡去了。金龙梦见自己蜷缩在母亲的怀中,头上面一盏灯亮着,有几个人在旁边说话,谁也没发现他已醒来,他就这样躺着。忽然,金龙在甜美的梦中被人喊醒,父亲铁青着脸站在地上,憎恶的盯视着他,驼着的背,抻向前面的脸,使金龙想起某部电影里的精灵鬼怪。母亲在旁边小声的央求着,把父亲拉到屋外。“让他滚。”金龙听见父亲在向外走时,骂道。金龙的心陡然变得很硬。
又是一个秋天了,阳光温暖,人们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独自收着玉米。他眼前的玉米铺子一直向远处伸去,连成一片,驼背老人的身影融进其中,变成了一株粗壮的玉米。书包 网 。 想看书来
雪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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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月赶到家里时,父亲已不能说话,看到父亲的样子,雪月俯在父亲的身上大哭。哭过后,问起父亲发病的经过,又忍不住哭。外村的大姐和本村的二姐已在跟前了,哥哥还没有赶到。姐几个什么主意也没有,母亲倒还镇定,对几个女儿说:“你爸一时半会儿死不了,见不到你大哥,他咋能闭上眼哪。”母亲说着,脸上也流下泪来,几个女儿又哭起来。屋里陆续来了一些左邻右舍的人,安慰着,出着主意。有人说该准备棺木了,别等到用时不赶趟。木料是现成的,便有人去找木匠。不一会儿,村里的几个木匠都来了,动手干起来。雪月在一旁侍候着,他们要什么,她便找来。又到村里的卖店买来两包烟,放在旁边。院子里的人开始多起来,有几个人商量着坟址,商量好了,便指派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拿着铁锹去了。木匠说得准备好大钉子,一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去买。临出门时,有人告诉他还得买颜料,他便从摩托上下来,问还缺啥?一起都买了。又想起了几样该买的东西,年轻人用圆珠笔记在了手上。
父亲仍是时而清醒,时而昏迷,清醒时,便用眼睛搜寻着,之后,又失望的把目光转向别处。已是下午四点了,哥哥还没回来,连母亲也焦急起来。雪月又出到外面,到村口去看,碰到几个村里人问父亲的情况,对父亲干活时倒在地里,感叹一番。道上不时有行人过去,对她很注意的看上一眼。几个年轻媳妇坐在道旁 ,很悠闲的聊着什么,一只蝴蝶翩翩飞过,向不远处的一大片瓜地飞去。地里,一个带着太阳帽的年轻女人蹲在地里,很用心的埋头干着活。这时,那几个年轻媳妇已经站起来,围住了一个卖塑料盆的老头,讲着价钱,最后又不买了。一辆摩托由远而近驶来,在雪月身边停下了。哥哥从车上跳下来,急着问:“爸咋样了?”雪月说:“一时糊涂,一时明白,就等你回来了。”哥哥说:“那快回去吧。”走了几步,才想起坐摩托的钱还没给,又转过身。
濒死的人在儿子到来消息的召唤下,清醒过来,但却没有力气再睁开自己的眼睛。围着的人都体验到了他的焦急和苦恼,都在用全身的力气为他着急。哥哥俯下身大声叫着,紧张的看着父亲翕动的眼皮,他感到一个遥远的父亲随时会回到眼前。父亲在积聚最后的力量,旁边的人也都不再吭声,注意的等待着。屋外的人不时探进头,轻声问:“怎么样了?”屋里的人小声答:“还没醒哪。”这时,父亲一下睁开眼睛,整个身子也随之动了一下,但马上又闭合了,一股热的激流在裆间激溅。哗哗的响声,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得见。随着哗哗声的减弱,消失,父亲的四肢舒展开来,不动了。有人用手指试了一下鼻孔。说:“死了。”嚎啕声在屋里猛然响起。屋外的人都松了口气,几个停下手,注意听的木匠,又低头干起活来。
屋里一阵忙乱,死去的人被抬到地上的木板上。哭声在众人的劝说声中小了些。近六点时木棺才宣告完成,人被抬到了里面。村里的人陆续送来了烧纸,哥哥接过来,给每个人磕头。
棺盖在钉死前,亲人见了最后一面,雪月觉得自己的悲哀从胸腔奔泻而出,她像一个不知羞的女人那样,号啕大哭。两个姐姐反过来安慰她。木棺被缓缓抬起,刚刷完的朱红格外触目。雪月和姐姐们一路哭着,走在棺椁的后面。到了墓地,把棺椁放下去,抽出绳子,做完了该做的仪式,纸也同时烧起来,十几把铁锹一起铲土,黑色的泥土砸在棺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不一会儿,便填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。人们开始收拾绳子,木杆,铁锹,陆续往回走。一路上,大家都很沉闷,声音不大的说着话。太阳已经偏西,发出灿灿的光,把道旁的白杨照的金黄。
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天,雪月就回到了她的发屋,回到了人来人往的镇上。有时也有到镇上办事的村里人,到发屋里来坐。她就想着说不定哪一天,父亲也会来到她的发屋,坐在那个他经常坐的位置上,一声不响的看着她。但她知道父亲永远都不会来了。 。。
工厂
工厂
去年的此时这里还是一片庄稼,现在已被红砖围墙圈成了厂区,灰色的屋顶从墙内冒出来,细廋的烟囱直插入天空,像极力伸长的脖颈。滚滚浓烟从顶端快速喷吐,着急忙慌的样子,离开烟囱后,又变慢变缓变淡,拉拉扯扯,最后消失在天空中。厂内的人员走动,机器轰鸣,初看有些忙碌零乱,久了,便看出了条理。
早上六点不到,便有村里人和附近村里的人向这里奔赴,陆陆续续进入厂子的大门,在视线中消失。然后机器声响起来,开始一天的工作。中午十一点半,又从厂子鱼贯而出,在门口散开,骑上摩托车自行车或步行回家。一点钟时,又重复早上的情形,从四处向这里聚集。
我的未婚妻子也在这上班下班的行列中,在红砖墙内,在灰色的屋顶下,在劳累的人们中间,必定有一个身影是属于她的。这使我对这个脱离了四季变化的空间有了牵挂。我一想到她,便会想到这个厂子,或者一想到这个厂子就会想到他。而在一年前,她没有和厂子联系在一起,而现在她成了厂子的一部分,厂子也成了她的一部分。我们在一起时,她说话也老离不开厂子,厂子里发生的事。她也让我到厂里干活,上班下班出双入对,该有多好。但我老让她失望,“你这个人就是隔路,要是换了别的姑娘早把你蹬了。厂里有那么多小伙子你也放心,不怕我爱上他们。”她说的也并非不是心里话,可我更愿意在土地上劳动,更愿意过一种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的生活。在这件事上,我们老说不到一块儿去。可每次说过之后,就都更了解对方了。她常常叹口气,说:“我也不逼你去,等结婚以后,你不让我挨饿就行了。”她的话让我感到几分沉重,几分责任。为了她,为了将来的家,我也得想着多挣一些钱。我种的一垧多地,养的两头干活的牛,除了一年的开销,也攒不下几个钱。我还得想别的办法,猪鸡已经养过了,赔赔挣挣干了几年,没挣到几个钱。搞别的又没资金,又没技术,也不知道弄什么。越挣不到钱,就越感到钱的缺乏,就越想挣钱。有时竟沉浸在一种非现实的梦想中。工厂的机器轰鸣,深入天空的烟囱不停的喷吐,这意味着它每时每刻都在进钱。而我挣钱却这么艰难,这更让我感到了这个由红砖围墙,高烟囱,灰色屋顶组成的世界的遥远陌生,可望而不可即。可是当看到熟悉的村人在里面干活时,我又觉得它离我并不遥远。
一年前,仅仅是在一年前,这个厂子还没有建成,大家都不怎么太想挣钱,无事时就在一起闲聊,打麻将,清闲平淡的消磨着光阴。可自从厂子建成后,大部分的闲人都被“掳走了”。剩下的人心里就不那么平静了,躁躁的,涌动着挣钱的欲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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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小兰是经人介绍成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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