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咳!亲儿呀!
能得娘儿一处亡,胜如苟活在家乡。可怜凛凛刘侯府,弄得个,瓦解冰消恶散场。太郡正在悲哭处,扑通通,三声大炮震前堂。但听那,人声嘈杂马啼鸣,云板高敲在外厅。家将家僮齐喊叫,报一声,钦差围府要拿人。
啊唷夫人啊,不好了。
侯爷犯罪在京中,奉旨钦差把眷拿。无数官员厅上坐,许多兵马府前排。夫人快往前堂去,莫待官差进内衙。太郡一闻魂魄散,已见那,厅门大启要抄家。真可叹,实堪嗟,男女悲呼乱似麻。刘太夫人方出外,合班差役共喧哗。
嗯!刘太郡,快请登厅,就要抄家了。
一声喊叫众皆惊,先绑家人妇女们。几个丫鬟扶太郡,悲声动地出前厅。只见那,红袍纱帽满堂官,喝役呼人势甚严。凄惨惨,一带锦屏斜倒壁,亮堂堂,三重雕栏大开帘。丹墀下,绳穿索绑家人哭,正门前,耀武扬威士役喧。太郡一观心惨切,止不住,伏阶大哭叫苍天。夫人哭倒庭阶下,惊动钦差与众官。
话说那些来查抄的官长,一见刘太夫人出来,齐齐出位。内有旧日做媒的秦布政,久恨权臣,这日到刘府来抄家,好不欣欣得意。一见刘太夫人哭倒在阶前,故意地哈哈大笑。
手捋乌须把口开,叫声太郡勿悲哀。亲人做事亲人晓,想一想,就里情由罪所该。国舅被擒遭拷问,已将供伏递吹台。招的是,夺袍怀恨行奸计,招的是,乘夜差人放火灾。招的是,托父荐贤皇甫敬,招的是,谋婚复娶孟裙钗。如今供状为凭证,还有私书国丈裁。密札先通彭抚院,托他诳奏陷良才。这番血本参侯府,巡抚回书抄出来。公报私仇心已恶,欺君卖国理愈乖。暗通外国邬元帅,叫他们,害死亭山老督台。不意中途拿获住,下书之人带回来。桩桩凭据今俱在,三法司前赖不开。奉旨云南拿眷属,太夫人,真情不可叫冤哉。藩台言讫刘家事,众官员,个个当堂笑起来。
啊唷启大人,刘太郡知道的情由,何须细讲?
合堂谈笑一齐云,阶下夫人暗吃惊。父子若然真有此,再休想,金銮殿上诉冤情。啊唷奎璧痴儿呀,难道冤家品行低,背亲做事这般迷。尔如何,因仇夜放花园火?尔如何,与父同谋暗使机。莫不是,吹台难受严刑苦?莫不是,屈打成招供状虚?岂有堂堂侯伯子,这般作歹与为非?果然父子真如此,这一去,眷属全家死帝京。太郡夫人心惨切,猛听得,秦公一令下如飞
嗯!抄家的人役,快与我细细抄来,留一缕布丝儿,看本司治罪。
一声令下叫抄家,四面官军乱如麻。仆妇家人先捆绑,金银细软后稽查。指挥守备团团困,闹乱了,国戚皇亲一座衙。
话说顷刻间抄完什物,点过犯人。众官长把刘太郡安顿了一乘大大的囚车,结个青布的帏儿,遮遮体面。其余男妇人等,无非带锁披枷而已,不必细表。
当时抄罢就封门,告示硃批贴几层。侯府一朝人影绝,官衙十里马蹄鸣。须臾抄过刘侯宅,人犯齐齐下狱门。只等次朝调拨后,五更起解太夫人。住谈太郡监中事,且表江家进喜情。
却说江进喜奉刘太夫人之命,行来到崔家问个喜信。却值梅小姐于夜间五更时分娩,生下一子,合府中好不欢天喜地,就给进喜一个喜封儿,又打点酒饭与他吃了。梅夫人方吩咐道:你回去上复太夫人,说小姐身体平安,不须记念。小官人三朝洗浴,还要接来吃喜酒哩。
进喜相辞就转身,出了崔府上街行。才举步,又消停,不若庵中走一巡。数日未曾前去探,不知郡主可安宁。今朝有此银封在,倒不如,带往尼庵与母亲。首饰被偷盘费尽,帮扶全仗我孤身。连朝未审如何了,也不知,怎样禅林受苦辛。
咳!郡主呀!
你在茅庵一载多,片心不改究如何?少华公子无消息,尔何苦,愿受辛勤不二夫?一念痴心逃出外,倒只怕,他年要唱白头歌。
咳!老天呀老天,我江进喜到底是怎生结果?
因梦神言救少华,暗瞒家主放他回。好心只说天知道,时运由来反不佳。皇甫门中逢患难,刘侯府内遇悲嗟。主人被获无音耗,太郡终朝泪如麻。我在衙中闲吃饭,闷沉沉,二旬将满没浑家。
啊唷,好生懊闷!
误了堂堂七尺身,不能奋志干前程。母亲送在尼庵去,又不能,侍奉萱堂尽尽心。待欲另投兴旺主,忠心难撇太夫人。少年虚度如何了,怎么得,小主重回家再兴。进喜自思长叹气,一边烦恼一边行。慢言进喜来庵内,且表三贞九烈人。郡主江妈同受苦,一年又及半年零。失遗首饰盘费尽,庵土群尼看得轻。厨灶饭羹差乳母,衣裳针线派千金。可怜郡主娇娆体,万折千磨受苦辛。起初时,拈线拈针还是可,到后来,洗衣洗裤更难禁。僧鞋大抵经常做,捺得她,一到冷天手臂疼。打水提汤终日走,走得她,凤头鞋子放三分。浆衣浣服俱皆做,做得她,尖指粗来紫带青。雨打风吹花貌瘦,瘦得她,香腮退尽两红云。梦回板榻三更月,恨悠悠,夜静空房一盏灯。最堪怜,颜色已非倾国女,深可敬,盟言犹记小春庭。多娇受尽千般苦,她只是,默诵心头一卷经。日日坐于槐树下,但替她,师徒几众洗衣衿。江妈又为香公病,管理厨房更苦辛。主仆二人同受难,都只为,被偷首饰少金银。谁知天理昭彰快,这香公,体附神明吐隐情。
话说香公张七,自从偷了刘郡主的珠宝首饰,换了银钱,任意受用。不料竟染了一场大病,乃是伤寒之症。韦驮神附体,口吐谵语,露出真情。说了怎么样盗的缘故,又把所剩银两摆在床边,呼人观看。
庵主闻知急出现,江妈惊喜也当先。香公在床滔滔说,又把尼姑妙印扳。讲到分赃情一节,小尼姑,自家打骂亦如颠。喊声只叫韦驮佛,下次不敢望可怜。庵主方知真有贼,理亏不觉带羞惭。立呼张七孩儿至,卷卷铺陈领父还。其子将银花费尽,香公大病始能痊。一家几口难过日,只落得,执棒提篮讨饭吞。后话表明谈眼下,回文且说万缘庵。
却说老尼姑打发了张七,又把妙印挥几戒尺,禁止下次,这事也就搁在一边。江妈与刘郡主十分感激神灵,梵如也替她主仆念佛。这一日九月二十八日早晨,刘郡主又替尼姑们洗农,顾不得外面的西风,依旧坐在槐树荫下。
多姣郡主坐槐阴,体弱衣单力不胜。叶落翻阶堆似雪,西风扑面冷加冰。千行清泪衣皆湿,一片寒砧手不停。捣罢衣裳聊歇力,凝眸一想暗伤心。
咳呀,皇甫郎君呀!
我为君家受折磨,可怜服侍众尼姑。千辛万苦甘孤守,九烈三贞不二夫。破损衣衫安本分,风流颜色已全无。自知薄命难邀幸,未识苍天可念奴?倘若郎君心已弃,刘燕玉,此生此世更如何?啊唷郎君呀!尔今流落在何方,可晓奴家几断肠?万里云南无消息,不知尔,如今死活与存亡。倘然没有升腾日,拼得我,老死茅庵旧板床。
咳,苍天呀苍天!
若肯矜怜薄命人,只须那,少华公子一升腾。孟家已死滇池水,奴是闺房正细君。如若上苍不见佑,也只好,一生寂寞守空门。多姣想到酸心处,止不住,泪如珍珠往下倾。正在伤悲三嫂进,相招吃饭入房门。叫声郡主消停罢,菜饭俱好你须吞。燕玉含悲低首应,妈妈不用候奴临。衣裳洗得俱干净,带湿浆完我就吞。三嫂闻听长叹气,忙来相助女千金。正然郡主浆衣服,忽听得,进喜前来探母亲。
却说刘郡主正在浆衣,忽见进喜匆匆入院。
走上前来步履忙,叫声郡主叫声娘。睁睛一看惊相问,何故千金也洗浆?秋季将尽冬天到,怎受得,透骨西风这等凉?粗用还该娘去做,怎教郡主洗衣裳?江妈见说眉头皱,一变容颜叫儿郎。我又并非闲着手,如今是,新升美缺管厨房。刷锅洗碗般般做,打水添柴件件当。闲下功夫还扫地,洗浆一事哪能帮?可怜受尽千般苦,巴不得,老命残身早早亡。三嫂说完揩眼泪,多姣在侧忍悲伤。连呼进喜休埋怨,原是奴家累你娘。她在厨中忙得极,焉得此事再相帮。如今粗细俱皆惯,奴倒觉,气力加添比昔强。且说尔从何处至,夫人家内可安康?梅姑太太同居否,这几时,可把忧愁放下肠?一出家门难复返,想得奴,几回梦里见萱堂。佳人言讫弹珠泪,进喜从头说细详。表过崔家生子事,又言太郡算安康。方才取出红封袋,洒泪长呼递与娘。说是母亲留着用,买些棉絮做衣裳。江妈接了藏在袖,回唤千金你忖量。表妹如今生了子,荣华富贵好风光。当年你若听相劝,怎么得,还在槐荫洗又浆?乐处不投投苦处,真教气断我肝肠。多姣见说通红面,无语低头站在旁。进喜闻听三嫂语,慌忙接口劝萱堂。母亲呀,事到其间耐上心,好生在此伴千金。天公断不亏良善,儿与母,全始全终莫悔心。苦尽甜来从古说,自然还有出头辰。少华公子如高发,那其间,第一功劳算母亲。郡主夫妻同看顾,带携得,孩儿还要有前程。泼天富贵休轻看,少不得,慢慢修行慢慢临。三嫂开言回笑脸,说了声,痴儿讲得倒中听。果然日后能如此,我就何妨耐着心。进喜含欢辞了母,忙忙要复太夫人。江妈送出孩儿后,方共千金把饭吞。慢表尼庵刘郡主,且谈进喜返家门。辞佛地,出禅林,趱步而行不暂停。走到府前离不远,抬头一看失真魂。但见那,侯府关门不透风,朱签新贴大门封。铜环紧扣人无影,铁锁高悬在正中。一概家丁都不见,惟有那,马蹄新印绕西东。
话说江进喜一见府前的气象,吓了个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呆呆地半晌不能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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