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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（第1页）

皇帝拭了拭眼角，手指轻轻抚上那画中美人的衣裙，沙哑着声音说道：&ldo;悔也罢，恨也罢，朕已别无他求。淮越虽不是朕亲生，朕却早就将他当成亲生孩子。他如今已是太子，不久便是这东魏的新帝，可新后却万万不能是异国公主，公主应该明白。&rdo;说着，他叹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&ldo;朕是一个父亲，却也是这东魏的皇帝。&rdo;

话已至此，多说无益。四周只余淡淡的呼吸声，以及火烛燃烧的哧哧声。她将心头那窒息感压下，重新打量着那画中女子。这女子，是淮越的亲生母亲，当时的她是怎样的决绝，拒绝了皇帝的求爱，只求不负与君相思意。又是如何扛着巨大的悲痛，看着萧郎与他人红烛夜禀，挣扎着诞下子嗣。透过那薄薄的画，她仿佛看见了一双幽怨绝望的凤瞳，慢慢消弭于黑暗间。

突然，她对着那明黄色的身影决绝的一跪，声线苍白柔弱，却坚定有力：&ldo;安乐有一事相求，请陛下成全。&rdo;

皇帝抚摸着画的手僵硬的停下，半晌，他才开口道：&ldo;公主请讲。&rdo;

&ldo;安乐自知此生与太子再无琴瑟和鸣之时，但安乐不愿作妾，更不愿嫁于他人。所以安乐请求陛下，让安乐做一介自由人。&rdo;清冽的女声似来自三月林间的黄鹂啼，字字如珠，声声泣泪。昏暗的烛光微微的摇曳着，皇帝打量着面前的女子，白发如锦。他是一介君王，被世人奉为真龙天子，却夜夜困于梦魇惊顿坐起。皆道他后宫三千佳丽，其中不乏倾国倾城者。可环肥燕瘦，才绝貌艳，竟都不及那女子回眸一笑，粉黛皆无。

他看着眼前的女子，声音有些颤抖：&ldo;朕答应你。&rdo;

朕答应你，如一双强有力的大手，将她的心脏狠狠捏住。一个江湖道士的随口之说，便改变了她的一生。也将她从一个寻家小姐，摇身一变成为大燕公主。可谓凤凰涅磐，几度重生。那温柔捧着她滚烫的脸的少年，终不能成为她的君。从此百年佳期，千般柔情，再不能与他说。

思绪化为绵绵的雾气漫上眼眶，她用袖袍轻轻拭去，万般悲戚，也只化作一句：桃李春风送与君，只愿君安朝与暮。

☆、待嫁之时

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，烟雨笼罩着的天地间便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，白的惨淡，白的醒目。她站在金碧辉煌的殿前，脚下是白玉台阶。一阵穿堂风袭来，那女子的发衣便飘然起来，似落入凡间的画中仙灵，美的有些不真实。

她看见他了，他如同一尊雕像般，任由清风吹拂着发丝，墨黑的袍子被风卷起来又落下。他的面前是一张张庄重的脸，他们都恭敬的跪在他身前，深深的低着头，看不清喜怒。

&ldo;陛下有要事相商，还请诸位大人进御书房一叙。&rdo;张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，听在众人耳里，各有不同。

寻七提着裙摆，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，不断有朝臣从她身边经过，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，快速的往御书房走去。她过去是将军府的养女，寄人篱下，孰冷孰暖，自有认知。于是她要替苏承欢嫁给元淮轩为妻，进入那如虎穴狼巢的五皇子府。那时她便以为，若她有高贵的权利，无双的身份，定不会陷入这般绝地。

可如今她隔着这般短的距离看着那她心心念念的男子，只觉比那时还要绝望数倍。她可以不要这公主之名，他呢，他可以放弃他的皇储之位吗。

元淮越如离弦的箭一般，跑过来将她紧紧拥住，那力道大的似要将她揉入骨血里。熟悉的清香传来，让她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惬意。她的脸紧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，却似如梦初醒般，潸然落下泪来。她感觉到他的心跳，亦如她般，疾速而又滚烫。

他是这般真实，她的脸庞，她的手指，都能感觉到他的温热。若是以后没了这个怀抱，可有什么能支撑得她活下去。

他猛然将她松开，一双眸子里全是决绝：&ldo;当日之誓犹记在心，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娶你，我去找父皇。&rdo;

寻七拉着他的袖袍，眼中一片模糊：&ldo;淮越，你是太子。&rdo;

如遭遇重击的寒冰，元淮越眼中的坚定猛然破裂，他的声音中多了些颤抖，却依旧坚定：&ldo;若是不能娶你，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。&rdo;

男子的声线清晰沉稳，拉着元淮越袖袍的手颤抖的厉害，寻七扭过头去看他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，全是破裂的绝望：&ldo;夏桀宠爱妺喜，于是建酒池，撕锦帛，只为博美人一笑。帝辛听命妲己，于是杀忠臣，制虿盆，沦为万千唾弃。你是东魏储君，应当为了这百姓与朝臣着想。我虽不能嫁于你为妻，但依然可以留在你身边。&rdo;说着，已泣不成声&ldo;淮越，我久心仪于你，此生又何能有幸得你爱慕。可我若是让你背负宫涅帝辛之名，我便是千古罪人也难逃其咎。&rdo;

风声渐起，云雾缓缓散开，鸟雀从云间穿梭而过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。有轻微的花香在湿润的空气里散开来，整个世界都变得愈加清晰明亮。寂静的沉默过后，便是元淮越突如其来的紧拥，只听的他呢喃道：&ldo;那你一定要等我，要等我。&rdo;

要等我成为这东魏之帝，万人之君，强大到不用受任何人摆布，那时他便会以这天下为聘，请日月神灵，要她做他的皇后，成为他唯一的妻。

金銮殿下，白玉阶中，一对璧人相拥而立。天地仿佛归于混沌，只余那黑白两色在朦胧中时隐时现。古今往来，皇宫便是一个是非地，多少痴男怨女，伉俪情深，都被那厚厚的宫墙阻隔在外。从此剩下的便是森森的楼宇，泼天的富贵，以及帝王的临幸。得其宠者，伴君左右，在这皇宫中傲视群妃，有着无上的权利。失其爱者，晨钟暮鼓间，也曾遥遥望着那皇宫外的烟火之气，惜美人迟暮，空留一声叹息。

明黄的圣旨被轻轻展开，公公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怪异。但跪在孟相身后的女子只听清了一句话：是用命尔为太子正妃。

虽早有准备，却在亲耳听到时不觉浑身一震。她深深的低着头，用力揉着袖子里的手绢，使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失态。孟丞相接过了圣旨，又对着那公公说了许多客气话，那公公才带领着一些人远去。孟夫人轻轻握住孟笙歌的手，眉开眼笑的说道：&ldo;我儿聪慧美丽，原先这侧妃之位娘还有些替你委屈，可现在歌儿马上便是太子妃了。&rdo;

孟相脸上并未有高兴之态，只是走到孟笙歌身边，说了一句：&ldo;你随我来书房。&rdo;

绣花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，孟笙歌将两只白玉一般的手用力的绞在一起，松开时便出现一大片红印。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孟丞相，面上却是快要跃出的惊喜。

两旁被微风吹得四处摇摆的柳树枝，刚露出点点嫩红的花苞，仿佛是绣在锦绣上的金丝银线。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啊，就要成为她的夫君。他是东魏的储君，国士无双，不仅德才兼备，亦有绝世之资。她是丞相府的嫡女，虽无西施之面，却也明眸皓齿。从小便承蒙有声望的先生教导，在这京城中，也是无人可比的扫眉才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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