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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江伦先开口说话:“你在里面等,我先下车探一下四周。”他的声音很紧,推门而下的动作也很僵,我侧眸看他下车的身影,轻叹:他比我都还要紧张。
我反而是事到临头了,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。其实仅坐在车里放目四野,就能了然这个山头没人。现在是傍晚,未到夜幕高垂时,大小鬼又如何会出没?
没过一会,徐江伦就回来了,他低矮了身对我道:“没人。”
我点了头推开自己这侧的门,脚踩实地传出沙沙声,是树叶枯黄了落在地上。整个山头都不见一抹绿,变得萧条凄凉,曾经在这处湮灭了两条生命。突然心头一顿,朝徐江伦看了看,我的脸色微微发白,前一次是一男一女,这一次也是,多么可怕的雷同!难道难道从一开始江燕就将他也设计进来了?
不,一定不是这样。就算江燕要按原来的模式设局,也只会是我和高城,不可能多带一个徐江伦的。强自镇定了下抬步,听到徐江伦在迟疑地问:“夏竹,你确定真是这吗?会不会是你搞错了?”我已走到了那棵树下,那个l≈k的标记还很清晰地刻在树干上,手指轻轻抚过,低语:“不会错的。该来的到时候就来了。”
说完我就席地而坐,伸直的脚几乎伸出崖口外。徐江伦走过来担忧地说:“你要不要坐进来些,这太危险了。而且地上有些湿,会凉啊。”
山上因为潮气重,确实寒意沉浓,可是又何妨呢?我耸耸肩膀,“不要紧。”手指在地上画圈,无意识中勾画的是我突然笑了,而且笑神经一时抑不住,笑到眼泪都出来了,转眸看到徐江伦吃惊地看着我在问:“你笑什么?”
我笑什么?我在笑自己。第一次画影从这里尝试,我画这个崖口,这个山头,女人的背影,隐在阴影底下,头顶上方是一双诡异以及敛藏不怀好意的眼。
当初以为画的是童子琪,殊不知,根本就是在画我,画现实的我。
我坐在相同的位置,背朝那面,头顶那双眼是江燕不肯离去的灵魂之眼,她要看我如何走这个轮回,她要我承受生离死别之痛。
往后倾倒,将自己整个都平躺在地,嘴里呢喃:“让我睡一下,晚点叫我。”
我是真的入睡了,没有一点后顾之忧的。这么多天,合眼的时间太少,紧绷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濒临崩溃,反而当事到临头了,我能松懈下来,谈不上安然地睡去。
这一觉属于是酣睡,没有一点外梦入袭,等醒来时头微涨,反应稍显迟钝。睁开眼恁是怔愣了三四秒才辨认出坐在我身侧、靠在树干上的徐江伦,四周并不漆黑一片,周旁有光亮射来,是把车灯给开着了。从我这个仰视的角度去看徐江伦,可看到暗光里那双眼炯炯有神,一点困意都没,甚至有内敛的精光浮隐。
我用自己下了个赌注。
无意识地一个翻身,骨碌而滚向崖边,当半个身体在崖外时,徐江伦反应过来拉住我,可被我下坠之力拖动,令两人无可避免地一同摔下。身体坠落只两秒,我们又摔在了那个微平的坡面上,徐江伦因为是被我拖拽而下,身体压在了我身上。
听到他粗喘着气说:“夏竹,你别动,我这就起来。”
我轻应了声。等他手撑在我一侧正要起来时,我突然用力推他胸口,将他整个人给推出坡面之外。本该是致命一击,却在转瞬间我的手腕被扣住,人一下被横拖着往下滑了一米多再停住。这时两人处境是:只需谁轻轻一动,就会连带着一路滑到底,跌进深涯。
呼吸声在相辉映着此扬彼伏,听到徐江伦用沉了一度的声音问:“为什么要推我下去?”
我轻轻一笑,笑声足被他听到,带了明显的嘲意:“原因你不是要比我更清楚吗?”
他默了一瞬,答:“我不清楚。夏竹,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?”
“可能吧,不过也不重要了。”我讪然而讽:“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?总说要保护我,现在不妨陪我一起下去吧。”话落我就主动滑落身体,但只滑下半个身位就被他拖拽住了,我到了他下首的位置,抬起头,看到星月暗光里潋滟了寒芒的眼。
只觉手腕被扣住位置刺麻痛感传来,随即身体开始酸软无力。
在被拖着向上时,我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:“那是秋月白的银针吗?”拉动的力一顿,静默轮回,空气瞬间变得沉窒,不止,还有强劲的压迫力侵漫而来,使我感觉脖颈后寒意入骨。我心中慨叹:一切似乎都已了然,杀气,熟悉的杀气
徐江伦没有再开口,只沉默着将我往上一点一点拖拽,他的力量十分大,到上了平坡面后,就改拖我的手臂了。没了以往的“包容”与“温柔”,力道中带了蛮劲。
等终于拖拽着上了崖口,我被他甩在了空地上。车灯光正对他而照,我看到那张一向耿直质朴的脸上,是从未有过的阴霾以及凉飕飕的眼神,彷如换了一个人。当真是我愚昧的可以,这个人一直就在身旁,从我来h市开始,他就在了,而我却懵懂无知到这地步。
徐江伦蹲在我面前,居高临下俯看我,冰冷的目光将我脸上刮了个遍才问:“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我牵动嘴角,笑得很苦:“知道的太晚,直到江燕死。”
“为什么她死你会怀疑到我?”
我移转目光凝向被树荫遮挡了大半的空中,星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掩去,只剩浓得像黑幕一般的暗空,像隐藏了无数的兽与鬼魅,随时都有可能张开口噬咬过来。而事实上,那头暗兽已在眼前,尖锐的獠牙呈露,它是徐江伦。
其实到江燕死,我还没反应过来。是高城莫名在医院失踪,我在那重症病房外日日夜夜徘徊,有些东西一点一点渗透进脑中来。本该是一切走到了终点,可偏偏终点之后却还有未知的路,起初会怀疑江燕临死前设局,让宁冉生或者谢锐代她布置。可只要细想就察觉这里面透着太多矛盾,不管宁冉生与江燕的决裂是真是假,但有件事是不争的事实:江燕可以不死。仅凭那些口供,证据缺乏之下,她判的罪根本就不可能重。而她却选择了死亡!
再回想,与其说她早已料知我要引她入瓮,不如说她自己走进这瓮中来,她是在求死。为什么要疾速求死?这里我用了一个“疾速”,她在遮掩一些东西。可事已如此,她还有什么需要遮掩的?
到这时我才重新回溯那一个一个案件,然后发觉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,那就是,将高城的话,他所下的推断当成了耳边风。
远一点的,吴炎案。现场首次出现l≈k标记,高城就对刻画标记者下了一个模糊的心理画像,但却肯定:是男性。要单臂抬起桌脚,并在底下刻字,女性的臂力没那么强。这个讯息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发生后,渐渐被遗忘了。就连江燕在认罪时,也都没想起,试问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单手抬得动那桌腿,而且她根本就没机会到现场!能够到现场,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匆忙留下印记的人,是警察。
近一点的,在地下城他极肯定底层空间没有别人,原因在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息,在空间气场里流动会不同,他感受不到第七个人的气息。也就是说,那时他完全排除了江燕的存在,至于后来江燕为何会出现姑且不论,至少在那一刻,除去我们六人,没有别的人。
他如此肯定地告诉我这么重要的讯息,我却在后来江燕出现后,把这一切全部推翻。甚至一度怀疑他判断错误,江燕把他都给骗了过去。回头而想,怎么可能?他是楚高城啊,但凡他出口的论断,从无错过。而我却将他言论推翻,按照江燕的剧本而走。
错,一路在错,从头至尾。始终把l≈k当成了一个人在布局、谋划、犯案,也一直纠结l≈k代表什么涵义,却忽略了一些本质。或者也可说,l≈k代表了双重涵义,不光是爱与杀之意,还代表了两个人。如果,love代表江燕,那么kill就是代表他,徐江伦。
当想到这层时,我不会舍近求远地去回顾过往,只消从地下城这里开始分析。因为高城已经把人员范围缩小拉进地下城,他要查的不仅是杀秋的凶手,更是这只一直隐藏在暗的手。到那时,我才赫然明白,他其实早就已经想到l≈k是两个人。
念及高城,心中仍觉钝痛,却又有种没来由的自豪。他不单单是睿智,是想所有人之想,虑所有人之虑,如果可以,我真想看看他脑袋究竟是怎么构成的。
矮冬、韩骁、张继、徐江伦。一共这四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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